见鬼了！

蕾娜第一反应是逃,但腿就像被什么固定住了，怎么都抬不起来。

今天不算太冷，可在那银灰色眼睛的注视下,她们抑制不住内心的恐惧和绝望。

此时此刻,她们可以确定这位年轻的小姐就是茶杯头女士！

“维多莉小姐？”

就在她思考对策的时候,那位盲人青年穿过马路，茫然地呼喊着。

“我在，先生。”

奥菲利亚移开视线,旋即露出惊讶的表情,上一秒的行为仿佛只是她们的错觉。

“您忘记了手笼。”

青年辨别了下声音,将皮草手笼递了过去。

“谢谢。”

这位美丽的小姐坐上马车，透过窗户看向她们，表情还是那么天真。

这算一种警告吗？

蕾娜和阿莉丝松了口气，转头看向那位男士。

阿莉丝道：“需要我们送你回去吗，先生？”

“非常感谢,我可以自己过去。”

盲人笑了笑，接着道：“我的店就在圣古米格街，如果有空可以来逛逛。”

“当然，我很乐意。”

阿莉丝态度客气,“对了，该怎么称呼您？”

青年笑道：“您可以叫我道格拉斯。”

道格拉斯？！

蕾娜微微抬头,望着面前这个青年，下意识想到了一个人。她没有再说话,目送这位男士，在和同伴交谈几句后便回了家。

与此同时，坐在餐厅中观察的几个人也选择了离去。

……

“今天真早。”

刚到家的艾文瞄了眼妹妹。

晚餐还没有开始，蕾娜把自己反锁进房间。

她坐在书桌边,脑子有点乱。

虽然红皮书上说女皇和自己的老师有一层微妙的关系，但并没有提到道格拉斯先生的年龄以及特征。

在这之前，她一直觉得道格拉斯应该是一位和蔼、理性的老者。

但这样一来，红皮书的猜测就不合理了。

假如红皮书是一本小说，女皇是主角，道格拉斯是队友，那么他的人设从一开始就很清晰。作为一个理性、正面的老智者，他怎么可能喜欢自己年轻的学生。

同样，拥有众多优秀情人的女皇不会把目光投向一位老先生。

但如果道格拉斯是位英俊的青年呢？

她在真实境界看到的女皇大概十几岁或者是二十几岁，而红皮书上说嘉尔莉特在十几岁的时候就遇见了人生导师道格拉斯——

蕾娜手上的笔一顿，停止记录。

如果盲人先生是女皇的老师，那这两个人很可能已经认识了！

蕾娜皱起眉，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。

现在到底是什么时期？

要知道，女皇十几二十几岁的时候温格特的局势已经崩了，时不时就会爆发内战和外战。但她来到这个世界快两个月，根本没有在报纸上看见有关战争的报道，最严重的，也只是温格特和奥伦、比亚卢斯之间的摩擦。

当然，三方都没有出手的意思。

红皮书关于这方面的描写很少，视角主要集中战场，可即便如此，还是太简略了……

这就好比从历史课本了解历史，阅读和亲身经历是两种感觉，阅读者好像了解，其实也只知道个大概。

如果详细描写战争各方势力、阶层，以及社会环境和军事布置恐怕需要几十本红皮书。

难道我正处于某个比较稳定的时期？

蕾娜盯着纸上歪七扭八的汉字，一拍额头，想到了判断的方法。

对啊！虽然她不知道女皇的年龄，但她可以查公爵或者女皇那几个兄弟姐妹们的年龄。只要确定这点，她就能判断嘉尔莉特有没有和老师接触了。

至于盲人先生是不是老师，这个可以慢慢调查。

“嗯，就是这样了。”

蕾娜满意点头。

……

几个小时前，夏利昂珀小学。

“恭喜你，我们的第一名。”

一场数学竞赛后，珍妮弗将奖品颁给站在最前面的女孩。

“谢谢您，珍妮弗女士。”

莉莉营养不良的小脸上充满喜悦，但更多的是激动，因为第一名的奖品是十三卢拉，还有一只钢笔和一瓶墨水。

十三卢拉，相当于艾米阿姨两个月的薪水，或者说需要她父亲工作十天。但现在，她通过一场比赛得到了这笔钱。

莉莉越想越激动，恨不得马上告诉爸爸。

“很好，接下来是我们可爱的第二名。”

珍妮弗继续颁发奖品。

莉莉瞄了眼第二名的奖品。

嗯，一支钢笔一瓶墨水，没有十三卢拉，但有一本工具书。

只看一眼，她就知道是正版。

由于王国进行教育改革，推广基础知识，许多行业出现了一种附带字母表，内容通俗易懂的小册子。兴许是觉得反响不错，某家出版社推出了适用于学生的工具书，里面包括一个学期的内容和资料，主要面向一些请不起家庭教师但家庭条件不算太差的阶层，虽然价格不太友好，但不是不能接受。

这么好的东西，怎么可能没有山寨呢？

在推出两个月后，一大批盗版工具书便涌入了市场，优点是价格便宜，缺点是错字、模糊，油墨糊成一团还掉色。

莉莉一直很想要一本工具书，但她没有什么可以交换的东西，而且比起工具书，她和爸爸更需要钱。

即便没有工具书，她一样可以学习。

这么一想，女孩很快就释然了。

发完奖品，珍妮弗和一帮老师讨论了这次问题。

“您放心，我会统计学生们的情况。”

那位有些跛脚的盖斯男士道。

“非常感谢您，罗奇先生。”

珍妮弗笑了笑，向这位教导主任告别。

这段时间下来，她大概对这所学校有了一定的了解，举办比赛也不是因为有趣。

在她看来，这是一种最简单的激励方法，因为对这些孩子们来说，奖品和钱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好处。当然，精神上的激励也不能缺少，不过这就不在她的工作范围内了。

珍妮弗觉得自己接下来只需要制定一个方案，然后就可以偷懒了。

“但是，你明明可以选择直接偷懒。”

小狗突然说。

“闭上你的嘴，赛托。”

珍妮弗按住同伴的脑袋，走下马车，望了眼贝斯特家。

“珍妮弗！”

蕾娜把头探出窗户，向邻居招了招手。

珍妮弗望向那个向自己招手的女孩，没有像平常那样厚着脸皮去蹭饭。

“姑妈，我们今天不去贝斯特女士家吗？”侄子一脸忧郁地望着那位棕发红眼睛的姑娘，下意识咽口水，又想到了那美味的果派。

“难道我做的饭不好吃？别看了，你这个好色的小鬼头！”

珍妮弗轻轻拍了下男孩的脑袋。

小凯登的表情更忧郁了，深深地看了姑妈一眼，仿佛在思考什么。

“珍妮弗。”

蕾娜主动拜访。

“你有什么事？”

珍妮弗的表情和往常一样。

蕾娜道：“你知道公爵……或者说公爵的女儿现在多少岁吗？”

“什么？”

珍妮弗有些摸不清头脑，但很快又反应过来，哈哈大笑道：“我的天，这种问题你竟然问我一个奥伦人。那位公爵我不知道，但你忘了今年夏天，报纸上报道特里妮蒂小姐十二岁生日吗？”

“十二岁！”

蕾娜惊呼出声，整个人愣在原地。

也就是说，女皇现在还没有十二岁？？？

那在真实境界追杀她的是谁？和她一起坐上君主马车的又是谁？

蕾娜怀疑自己还在梦里。

珍妮弗疑惑道：“你还有什么问题吗？”

“不，没有……”

蕾娜缓缓摇头，失神离去。

“等一下。”

珍妮弗突然叫住邻居。

蕾娜扭头，表情不解。

珍妮弗道：“我觉得你需要办一个驱魔仪式，或者用圣水洗洗澡，因为你的身上有一只幽灵。”

难怪今天冒出这么多信息量巨大的事，原来真是见鬼了。

蕾娜脖子一寒，回去的路上又摔了一跤。

……

咚咚。

有人敲了敲浴室的门，隔着木板模糊不清道：

“女士，我把你的材料放在储藏室了。”

“好的，谢谢。”

阿莉丝擦了擦身体，穿上衣服去储藏室看了眼材料，然后返回房间休息。

这一夜，她又做了个噩梦。

阿莉丝睁大眼睛，惊醒之后心跳得厉害，眼角微微湿润，很久才从恐惧和悲伤中缓过来。

那是一个绝望而又真实的梦，梦里的社团没有蕾娜，独自调查的她没有获得太多线索，当她意识这一切的时候肖恩、杰伊、依冯妮都死了。唯一幸存的驱魔人告诉她，他们虽然没能阻止恶魔召唤愚钝之母，却还是拼尽全力合上了门。

梦里的自己和现实中一样自责，但除了自责，她什么都改变不了。

阿莉丝埋下头，狠狠搓了搓脸，想到社团的背叛者，心底的愤恨和不甘几乎要溢了出来。

她越是渴望力量就越能感觉到现实的残酷。

其实，她知道自己这辈子会活成什么样。

这很像一些天真的学生，他们开始总爱对别人说自己要成为怎样的人，但最后只有极少数人做到，大部分则归于平庸，在一次次打击下变得麻木、卑微。

这就是普通人。

她和叛徒者之间的差距不止一点，即便再努力，这辈子也不可能超越对方。如果获取力量和知识非常容易，那某些魔法师为什么要不择手段窃取别人的知识呢？

归根结底，她现在更多的是绝望。

……

晚上十一点，风雪交加。

“这该死天气啊。”

里蒙先生竖起衣领，缩着脖子离开朋友家，匆匆拦了一辆速度更快的两轮马车。

他拍了拍外套上的雪，走进车厢后忍不住打了个哆嗦，坐了半分钟才包里取出最新整理的资料。

根据调查，这些字母和已经灭绝的盖斯字母，不，或者说精灵字母很像。

但凡有些常识的人都知道，精灵和人不是同源。一个是由众神之主用木头雕琢的，另一个则吸收了巨人神的精华。

精灵天生就会巨人神的语言，掌握咒语的力量，在友好时期，他们愿意教人精灵的语言，而在关系破裂后，他们隐藏了咒语的力量，并创造了许多种人类无法理解的字母和符号。

这也是一部分魔法师懂一点精灵语但完全不认识精灵文字的原因。

随着一部分精灵族没落或灭亡，再加上断层时代的打击，这些知识走向了灭绝。

即便现在他找到一位精灵，对方也未必认识这些远古符号。

至于他怎么会知道灭绝的精灵字母，这还要从去年春天，他和几位科考人员在一处遗迹中发现的石碑说起。

遗憾的是，由于资料和线索的缺失，他们暂时搁置了这个项目。

当然，这不是重点。

重点在于，这如果真是某种灭绝的精灵字母，那将是非常珍贵的知识和力量！

力量，这才是他们现在需要的。

里蒙先生眼中闪烁着炙热的光芒。

不管是过去的生命树学派，还是现在的生命树社团，都是温和偏学术性的组织，比起研究咒语符文，他们更热衷于探索收集知识。

正是因为这一点，他们才会没落、淘汰。

毕竟，如果不是出于对神秘学的热爱，谁会愿意学这些枯燥又没用的东西呢？大多数人接触魔法是为了什么？

答案是力量。

相比这个无聊的老古董，专攻元素魔法的就受欢迎多了。

里蒙先生没有把社团变成第五元素的打算，只是想让学生和成员们能多获得一些力量。

毕竟，他们刚刚失去了肖恩，一旦遇见危险，就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了……

如果这些字母真的是精灵文字，他希望自己能在有生之年解读出来。

里蒙先生叹了口气，看着纸上那些奇异的字符，不禁陷入沉思，在想自己要不要去首都兰丹请教另外几位朋友。

不，算了吧。

他很快打消了这个想法，眼神黯淡，扭头望向窗外。

轻便的两轮马车逆着风雪前行，就在过桥的一刻，车轮突然诡异打滑，马匹发疯一般乱跳，俯冲向河。

……

周六，早上八点。

考虑到乐队还要训练，蕾娜提早带妹妹出门看望修女和杰夫，之后再顺路去学校。

“你昨天做噩梦了吗？”

嘉尔莉特仰头看着眼袋发青，没有太多笑容的姐姐。

蕾娜笑了笑，道：“没有。”

孩子点了下头，还是有点不信。

“真的。”

蕾娜当然不是因为害怕失眠，而是在想，在真实境界砍自己的是谁，以及要不要试探一下那位盲人先生，假如这个人是女皇的老师，自己要不要提醒一下呢？

老实说，她不太相信女皇现在还不到十二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