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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2章 怕(3 / 5)

作品:《三丫头,顾小敏

“大哥,院里有雨,您还是进屋吧。”代前锋从怀里掏出一盒纸烟递给裘兆熠,“大哥,您还是抽这个吧。”

“俺那一套烟具掉赵庄了,不要了,留给那些兄弟吧……”裘兆熠摇头摆手,两行泪水滑落他沧桑的脸颊,他手里的烟杆掉进了笸箩里,身体擦着门框堆萎在门槛上,深陷的眼睛穿过散发瞭望着院门口,小敏躲躲闪闪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线里,他打了个机灵,“腾”跳了起来,踮着脚尖向院墙外面眺望,“老四,来人了!”

“来人了?在哪儿?”代前锋后退了几步,转身三步两步蹿到院门口,他看到了躲在树下的小敏,一个脏兮兮的小丫头,十几岁的样子,脸上的泪痕清晰可见,头上、身上黏着草叶子和泥水,两条毛糟糟的长辫子搭在胸前,脚上的靴子被泥浆包裹着看不清颜色。

代前锋急冲冲跳出了院子,绕过拴马的榆树窜到了小敏的身边,板起脸孔,厉声质问:“你是什么人?谁让你来的?”

小敏双手抱在胸前,弯弯腰,颤抖着声音应答:“您好,俺要去龙口峡,路过您的家门,打扰您了。”

“你来龙口峡做什么?”代前锋满眼狐疑,一般人不敢独自上山,何况是一个小丫头,“你是谁,谁派你来的?”

“俺,俺自己来的……”小敏抬起了头,她猝然打了个直眼,眼前是一张俊郎清秀的脸孔,一双清澈澈的凤目,高挺的鼻梁,桀骜不驯的眼神多了明锐,噙着骄傲的唇角勾着一抹冷峻,是代前锋!在潘家村时小敏与代前锋有一面之缘。

“您是代大当家的?”小敏不知道怎么称呼代前锋,他毕竟是许家的孙姑爷。

“你是谁?”代前锋的口气软了下来,这个女孩似曾在哪儿见过,一双大眼睛清澈又明亮,炯炯有神,“你是顾家二丫头夏蝉。”

代前锋在坊茨小镇见过夏蝉,他也知道夏蝉牺牲了,他瞬间语气磕巴,“俺,俺认错人了,不好意思。”

听到二姐的名字,小敏的眼泪夺眶而出。

“小丫头,你,你不要哭,你是谁?”代前锋慌了神,他是一个草莽英雄,也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,前天他去凤凰村祭拜了沈凤仙父女,顺路去了坊茨小镇杨同庆的面馆,恰巧王晓和宝根也在那儿,四人推心置腹谈了一宿,谈到夏蝉,宝根涕泗横流,捶足顿胸,在场的人面面相觑,都不知道怎么安慰悲伤过度的宝根,最后大家把手抱在了一起,发下铮铮誓言:不把鬼子赶出中国誓不罢休。

小敏用手背揩揩脸上的泪水,嗫嚅:“俺是,俺是小九儿的姐姐。”

裘兆熠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代前锋的身后,他的大眼睛端倪着小敏一张灰头土脸,再多的污泥掩盖不了丫头的清纯可爱,真诚与善良洋溢在她的一双瞳眸里,他想起了昨天帮他拉车的女孩。

“你是,你是那个小丫头,你从哪儿来?你是不是掉深坑里了?你是怎么上来的?”裘兆熠在小敏身前背后转了一圈,关切地问:“丫头,你没伤着哪儿吧?”

小敏被裘兆熠一连串的问话感动,眼前的老头是个好人,她摇摇头,弓腰施礼,“裘掌柜的,您好。”

“你知道俺姓裘?”裘兆熠擎起手掌缕缕下巴颏上的胡须,他的姓名很少有人知道,难道这个丫头是蟠龙山上的人。

“裘掌柜的,您认识沈老爷子吗?他没跟您说小九儿是谁的孩子吗?”

小敏有条不紊的一番话让代前锋恍然大悟,他张口结舌,眼前的小丫头是顾家的三丫头。

裘兆熠蹙蹙眉头,沈老爷子把小九儿交给他时嘱咐,把这个孩子交给蟠龙山上的兄弟,或者交给一个姓顾的小丫头,她是赵庄孟家的养媳妇。

沈老爷子被鬼子杀害后,他去赵庄打听过孟家,听说孟正望是个狗汉奸,是日本人任命的商会会长,他放弃了送走小九儿的打算。

裘兆熠不想与小敏说实话,他背起手在原地走了一圈,喃喃细语:“沈老爷子说让俺把这个孩子交给蟠龙山上的人,或者交给一个姓顾的丫头,俺不知道那个丫头在哪儿,俺准备派人下山打听一下,最近家里有点事情脱不开身,这件事情暂时放下了。”

“大哥,您忘了俺给你讲过顾庆坤的故事吗?还有上个月牺牲的夏蝉,这个丫头是顾家的三丫头,她小小年纪重情重义,为了巴爷的孩子只身跑上了山,他们顾家三个丫头都是好样的。”代前锋嗓音哽咽,向小敏竖起了大拇指。

小敏羞愧地垂下了头,她心里的话随着两行泪水滚滚而落,

“小九儿是巴爷和潘婶的孩子,潘婶被鬼子杀害了……巴爷去了河北,他临走之前把小九儿留在了沈家,他为此事跑到许家嘱咐俺照应小九儿,俺辜负了他的信任。”

小敏把一切责任归咎在她自己的身上,其实,她一直想把小九儿带在身边,只是不知道怎么与孟家人开口,其他人还好说,陶秀梅母女俩绝不可能容忍一个外姓孩子吃住在孟家。

“不,丫头,你做得够好了!”

“巴爷~”小敏惊诧地僵在原地,这是做梦吗?从昨天离开孟家到此时她总觉着是一场梦,不,是真真实实的,淅淅沥沥的雨点穿过了树杈淋在一张她熟悉的脸上,这张脸消瘦了好多,鼻梁更加笔直,和凸凸的额头齐平。

“丫头,把你的手伸给俺看看。”巴爷大踏步走到小敏眼前,“半个时辰之前,李老槐派人跟踪了俺,俺只好又回了一趟八里庄……丫头哎,你可心疼死俺老巴了,俺去那个坑看了一眼,那绺荆棘藤上全是血……”

巴爷把小敏的手捧在他的大手里,“丫头,疼吗?巴爷来晚了。”

小敏的眼泪像决堤的小溪,委屈地大哭,哭得上气不接下气,在她心里巴爷就是亲人,也是父亲,她想把过去大半年的遭遇和离开孟家的经过,清清楚楚说给巴爷听,此时她情感激动,心里的血就像滚腾的一锅开水沸沸汤汤,起伏不平,脑子也被泪水塞满了,一时半会倒不出来,几次想开口,被自己哽咽打断。

好一会儿,小敏抬起衣袖抹抹脸上的泪,磕磕巴巴嗫嚅:“巴爷,您骂俺吧,是俺把小九儿弄丢了。”

“丫头,俺怎么会舍得骂你呢,俺老巴感激你,你为了小九儿离开了风不着雨不着的孟家,为了蟠龙山上的兄弟跑上了龙口峡,大家都感激你。”巴爷扭脸看着裘兆熠,“九儿被裘管带照顾的很好,胖了,高了,会跑了,昨天俺自作主张把小九儿和裘天赐送到了郭家庄许家。”

裘兆熠听清楚了巴爷最后一句话,他急得抓耳挠腮,裘天赐是他在黄河边上收养的孤儿,这么多年从没有离开过他,这个男人是谁?怎么能擅自带走人家的孩子呢?他想叱责巴爷,又觉得不妥,孩子在人家的手里,不能轻举妄动。

代前锋向巴爷拱拱手,嘴角上扬,“巴爷,咱们进院吧,有话咱们屋里说。”

裘兆熠攒起眉梢,眼前的巴爷似曾相识,一时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,他攥紧拳头顶在下巴颏上,咳咳嗓子,“老四,你,你们是不是早就认识,串通一气对付俺老裘,其他话先不说,你们把俺的两个孩子弄哪儿去了?”

“裘大哥,昨天您下了山,巴爷上了山,他老人家想做的事俺拦不住呀,俺也不敢拦。”

“你,你是……”裘兆熠认出了巴爷,他激动地嘴巴颤抖,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。

古北口的硝烟弥漫在他的眼前,儿子战死,他被炮灰埋在瓦砾下面,是义和团的兄弟用手把他扒了出来,正在大家庆幸还活着时,一发炮弹在前面的战壕里爆炸,巴爷扑在他的身上,当他睁开眼睛,刚才说话的几个兄弟横尸身旁。

巴爷抖抖身上的炮灰站了起来,他往前踉跄了一步摔倒了,一块弹片不偏不倚插在他的右小腿上,他不慌不忙撕开身上的破棉袄,扯下一根布条,把腿上的弹片硬生生拔了出来,刹那间血水四溅……

巴爷把双手举过头顶抱成拳头,往裘兆熠眼前一送,“裘管带,咱们古北口一别整整十年,没想到咱们会在坊子地界相遇,真是有缘分呀,俺老巴谢谢您收留俺的犬子,为了感谢您,您的孩子被俺一起送到了山下,您放心,许家舅老爷说会把两个孩子视同己出。”

“好兄弟,你还活着呀?”裘兆熠情绪激动,双手握成拳头拍打着前胸,“俺的这条命是你,是你焦巴给的,要谢,俺老裘谢谢你呀。”

巴爷伸出巴掌在裘兆熠拳头上拍了拍,“咱们是有缘人,俺说过,咱们还会再见面的。”

“你?!昨天夜里,是你?是你呀,好兄弟,你让俺说什么好呀。”裘兆熠紧紧抱住巴爷的大手,“昨天是你这双大手拉着俺跑过几条巷子,捡了一条老命回来。”

“不,是江管家和戚少爷救了您,没有他们俺也不可能带着您全身而退。”

“江管家他还好吗?”裘兆熠大手掌举过头顶摇晃着,满脸愧疚,“他多次劝说俺做事不要太心急,俺一意孤行,造成了今天的局面,俺是嗟悔无及呀。”

“裘管带,现在不是后悔的时候,井上带着三个联队的鬼子兵赶往了浅滩坝口,他们的鬼蜮伎俩蓄谋已久,想借这次行动一举迁灭蟠龙山上的抗日游击队,希望您能摒弃前嫌,与八路军游击队团结一心共同抗日。”

“好,俺听焦兄弟的话,俺马上通知山上的兄弟们拿上武器去浅滩坝口,增援蟠龙山的兄弟。”裘兆熠二话没说转身匆匆离去。